Squidship

下

 

柒醒来时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想到，那些丧命于他刃下的刺杀对象，到了阴曹地府是否也有这般恍若隔世之感。

 
 

江水是冰的，刀刃是冰的，被褥是暖的，透过窗子的阳光是暖的。

 
 

柒缓缓坐起，没有平常伤口的吃疼感。低头，一身白得近乎耀眼的寻常衣服，没有血污。

 
 

能感到怀中的令牌还在，磕着自己的感觉，他一直觉得是一种隐匿的提醒，让自己时刻不忘玄武国第一刺客的身份。

 
 

可此时却觉得极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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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大侠嘅囡囡，冇谂到舞枪弄棒用嘅却系唔掂章法。”

 
 

“我爹从来没教过我这些！”

 
 

大咧咧倚在树桠上的紫衣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接下飞向自己的短刀，好似其中承载的真切怒意只不过是玩笑一场。

 
 

树下，披头散发的女孩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又转头兀自练起功来。

 
 

“唔著，唔著——呢样只系白费力气。”故意用的是梅花十三最讨厌的懒洋洋腔调。

 
 

十三倒也习惯了隔三差五闯进自家林子的挤兑，冷静下来，小小年纪倒也会虚张声势：“你若这么厉害，与我过几招如何？看你这么喜欢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便自觉不对，树桠上已空了人影，察觉到林子的气息被扰乱时，刀柄已抵在了颈上。他脚步之轻，甚至未扬起一片落叶，只是耳边的发丝划过脸，不痛不痒。

 
 

还未等十三抓住刀柄，少年便迅速收了回去。“你经已输咗。”转身，十三才发现对方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不知为何日日沉闷着脸的他，此时却面带笑意。

 
 

在那时的梅花十三看来，他对她的笑，绝无可能是善意。之前虽也看他不爽，可这次好胜心却着实蒙了屈辱。“你……！”话到嘴边，恨自己的无足轻重，又吞了回去，“的确，我与你有天壤之别，可你记住，我会让你知道自负的下场！”

 
 

少年未作声，一双凌厉的眼神游般，盯着梅花十三的脸，魂却已像飘到千里之外。“我先行一步，”十三扔下铿锵有力的宣言后，愣了半晌他才作答。“有缘自会再相见。”说罢转身离去，几个箭步后便隐于林中。

 
 

十三只当是少年又一次司空见惯的目中无人。可那次之后，无论自己期待或是刻意地不期待，他果真再也没出现。

 
 

再听到少年的音讯时，他已成了旁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暗影刺客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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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梅小姐主动约我出来，所为何事呀？”

 
 

梅花刀迅速抵在了伍六七的脖子上，开门见山。“你瞒得了旁人，瞒不住我。”

 
 

“哎呦哎呦，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动干戈，不太好吧……”

 
 

可看面前人赔着笑的尴尬样子，软绵绵的四肢讨好般地作投降状，虽面容未变，可除此之外哪有半分柒的影子。

 
 

收回刀坐定，喝起凉透了的茶。伍六七倒好了伤疤忘了疼，将脸凑近几分：“谢梅小姐手下留情，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生气的啦，生气就容易长皱纹的啦……”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梅花十三差点忘了面前人的脸已让她觉得陌生。

 
 

她曾经熟悉的脸。剑眉厉目，棱角分明。

 
 

伍六七层出不穷的插科打诨差点让她忘了，面前这张脸虽然未变分毫，她却已不认识了。

 
 

手刀还未落下，伍六七便知趣地退回自己的位子。

 
 

梅花十三决定在伍六七绞尽脑汁想着耍宝找新话题之前离开，免得再被对方的层层套路套进去，在貌似欢乐的气氛中忘了初衷。

 
 

和伍六七在一起这么多的乐趣，对她来说是奢侈，多了会有负罪感，会想远离，规劝自己不要沉浸其中。

 
 

也不知和她在一起时常得了便宜卖乖，面露羞涩的伍六七是失忆了真情流露，还是伪装得太好。梅花十三眉头皱了起来，临到门口又剐了他一眼。

 
 

一如当年。只不过是完全不同的情感。

 
 

伍六七便如此目送她莫名其妙地生气，走远，直到看不见。

 
 

“唉，可惜了这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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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十三最后一次见到柒也只是两年前的事。

 
 

好巧不巧，十三赶在众刺客桥上围堵柒之前见了他一面。

 
 

十年一别，时过境迁，柒多半不会认出面具下的自己。十三自知自己身上已无多少当年女孩的痕迹。

 
 

十三不知的是，为何柒不惜与刺客联盟为敌也要舍身救一个女子。

 
 

为了心中的“道”？十三不确定干着拿钱取命一行的刺客心中还会有仁义二字。那是为了什么，所谓“爱”？

 
 

爱是什么？母亲为父亲所流的眼泪？师父十年间对她的再造之恩？那，脑中挥之不去幼时败于他的那一天，挥剑舞刀时无数次想象亲手击败他的场景；偶然得知与她本无关的消息，却将“暗影刺客首席”几个字惦记在心；十年未见，无多挂念，却在整个联盟通缉他的晚上留心要见他……此般种种，算么？

 
 

在看到柒搀扶着身旁女子之前，十三觉得本没如此多恼人的心绪。

 
 

“全联盟的通缉对象，若想活命，带上别人难度是大了点。”

 
 

话说出口，已经克制自己尽量表现得轻描淡写，却又立马后悔了，柒八成已听出自己话中刻意的冷漠了。而且此番话也显得愚蠢至极，十三能想象出柒执拗的样子。若是为了能让他抛弃一切的人，即使是全联盟的人，他也自权当是浮云。

 
 

“东边的树林，没设埋伏。”

 
 

柒在沉默后转头，于是十三便瞥见了他的双眼。血红，锋芒外露，虽明显透着疲惫，但藏不住奋不顾身的杀意。少年的眉宇早已扬出英气，似曾相识，惹她眼眶发热。

 
 

只是让她窥这一瞥，柒便又转过头去，留给她背影。

 
 

“你自多珍重。”

 
 

说罢身影便快速隐去在她说的方向。

 
 

梅花十三这才惊觉，自己再三小心不留踪迹，却未完全保持理智戴上面具，特意站在黑暗处，却忘了遮住眼下两颗泪痣。

 
 

还是她熟悉的口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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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不了了 tbc